美女光腚油画(我的母亲……)

作者: 时间:2024-05-29 17:48:12 阅读:
我的母亲……

前些日子,跟母亲闲聊,无意间提起已经故去的亲人。母亲说:你奶奶活到七十三,你姥姥只活到七十二。我听到这里,心里忽然一惊,母亲属虎,今年六十八岁了。

可是,在记忆里,母亲还是那个年轻能干的女子,永远穿着水蓝色的褂子,留着齐耳短发,拉着地板车,或者扛着喷雾器。脚步声还是“噔噔”地响,遇见人还是脆生生地招呼,然后“嘎嘎”地笑。

父亲手笨,干活儿慢,年轻时在队里干活,没少挨队长骂。母亲嫁过来,却从来没埋怨过他,在人前还总说:“他干活儿细发,是个要好的人儿啊。”这样说得多了,以至我们姐弟俩从小都真心以为父亲是个细致的人,是个足以让我们学习的榜样,而村里人也渐渐对他改变了看法。可是,为了让家里的活儿不落在后头,母亲却是要更长时间待在地里,手脚也要比别家的女人麻利一倍。

那时,夜里经常会被母亲的咳嗽声惊醒。母亲说那是劳伤,年轻时劳力过度,落下的,治不好了。后来,大约也去看过,医生说是气管炎。母亲回来却并没当真治,说不用治,这毛病忙起来就忘了。

冬天的晚上,夜长,睡得又早,对母亲来说就难熬了。那声音震动着干冷的空气,常让我从梦中醒来。有时,会听到母亲慢慢爬起身子,“咕咚咕咚”喝一阵冷水。有时“咔呲咔呲”响着,是在啃睡前准备在床头的萝卜、馒头之类。

这是母亲自创的办法,叫“压咳嗽”,似乎这样就能把咳嗽“压”下去似的。父亲有时也会醒来,蛮横而不耐烦地甩来一句:“咳嗽啥?咽下去,使劲咽下去!”这是父亲的“土方”,仿佛咳嗽就像卡着的鱼刺,咽下去就没事了。母亲不跟父亲争辩,窸窣一会儿,声音就小了。

我听着这样的动静,心里总担心母亲很快就要死了。我用手抓着被子,瞪大了眼睛,盯着漆黑的凝滞的空气,心里总想:我长大了一定要做个医生,治好母亲的病呀!

当然,我却并没有坚持这个理想,而是在十二三岁时,就把兴趣转向了美术和写作。那时,颜料在农村不易买到,笔墨纸张却有卖。于是,便学郑板桥画墨竹,也学徐悲鸿画马。都是黑乎乎的“死狗墨猪”,画完却总要贴在墙上,自我欣赏。

那些大作,父亲当然不屑一顾,自己之外,母亲是唯一的欣赏者。母亲肯定对我这个儿子的忽然“疯癫”不知所以,却并不打击,而是一概地夸说“不错不错”。现在想来,母亲对我暗暗的帮助,第一是当她再见到印着画片的旧报纸,便不再随意拿去剪鞋样子,而是先送给我;第二是在来年的春天,母亲一下种了一院子的凤仙花。因为,她知道墙上贴着的我画的那张《金鸡报晓》,鸡冠子就是用凤仙花的汁液染的。

那一院子的凤仙花,开起来多好看啊!

母亲给我的那些报纸,有的印着一两幅做插图的国画油画,有的却是整版的美术来稿或者获奖作品。那些东西,虽然每幅小如豆腐块,印刷也低劣,对当时的我却是精神大餐。

从那里,我接触到了版画、油画、素描——甚至裸体素描。那些画里的光腚猴猴,让我脑洞大开。我记得,那是暑假一个溽热难耐的下午,我捋起袖子加劲干,把几本杂志上的封面女郎都一一脱光衣服,变成了我笔下的一个个玉体横陈的自然美人。因为没有素描纸,为了达到仿真效果,我受到敦煌壁画绘制僧人的启发,用铅笔直接在卧室里的石灰墙上作画。

我光着脊梁,大汗淋漓,刚让最后一个美人羞答答从墙壁里显出身影,门开了,母亲拿着半块西瓜,站在了我的面前。她盯着并排立在我床边墙上的五个真人大小的光腚美女,先是惊讶地“啊”了一声。片刻,那伤风败俗的画面让母亲马上羞红了脸。她的表情,似乎忽然发现十几岁的儿子一转眼变成了流氓。她转身朝外走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慌不择路。

这时,我才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扔了铅笔,一边慌乱解释,一边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命拽住了她的胳膊。

“我去喊你爹来看看,我让你爹来看看!”

我拦住她,一遍遍解释,并拿出报纸上的图片让她看。言之凿凿,告诉她人体素描的重要。她有些动摇,但还将信将疑,最后,终于答应替我瞒着父亲。她走后,我忐忑着,预感总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直到她再次进来,将刚买回来的两张白纸,帮我糊在墙上,盖住那幅《五美图》。

母亲养育了我和姐姐两个儿女,从心里希望我们都能成才。如今,我教书为生,卖文糊口,半生潦倒,一事无成,自愧对不起母亲。姐姐中途辍学,后来又遇人不淑,加之自己优柔寡断,至今婚姻和生活仍让母亲揪心,牵挂。那一次,为琐事争吵起来,父亲扬手要打姐姐,母亲去护,竟跌倒在地,腰椎骨折。躺倒数月,挣扎着爬起来,却自此背驼如弓,再也挺不直了。

现在,母亲弓着驼背,在我这儿帮忙照看女儿,晚间咳嗽得比早年更甚。她每天吃的,除了降压药,还有两三种,怕我担心,不让我知道。那次,我无意间发现冰箱里有两块冰糕,才知母亲又添了新的毛病——经常胃热如火。

我是母亲的孩子,曾想着长大了要好好待她。如今,我不能还她青春,不能圆她梦想,甚至不能减轻她的病痛。我能给母亲的,又有什么呢?

去年母亲节,姐姐打来电话,说祝母亲快乐。我对姐姐的做法有些不屑,转脸再看母亲:她脸上却是满足的、幸福的笑意啊!

我的母亲……

作者简介:

程相崧,1980年出生于山东金乡。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时代文学》《福建文学》《雨花》《鸭绿江》《散文百家》《四川文学》等文学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