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战争的那个美女(四九 76号魔窟的女主人——太平洋战争爆发的当天)

上海沦为孤岛后的第五个隆冬。1941年12月7日，星月无光的寒夜。过了子夜，又是新的一天——8日的开始。

黎明4时，天朦朦亮，黄浦江畔忽然响起爆竹似的枪声，接着就是一阵阵的炮声。炮声过后是盘旋的飞机声。窗户被震得沙沙直响。

正在熟睡的上海市民都被惊醒了。愚园路李公馆，此时正做着甜梦的李士群与叶吉卿两人也同时被震醒，他俩本能地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

上海人睁开惺忪的睡眼，透过窗户隐约看见一队队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日军，用跑步的速度从虹口越过苏州河，向公共租界进发。

隆隆的炮声，攻击的目标是停泊在黄浦江上的英国舰艇。两小时前，锚泊在黄浦江上的美舰韦克号和英国炮艇白特尔号，同时接到了日军的通牒：限两小时内投降，否则将被击沉。很快，韦克号挂起了白旗。白特尔号因艇长不在艇上，全艇不知所措。刚过四点，密集的炮弹霎时倾泻而来，炮艇很快沉入江底。

……

七点，一份红色套印的捷报到了李士群手里，夫妻两人一把抓过，忙不迭地看了起来：

太平洋战争开始

日军袭击珍珠港

日本向英美宣战

消息说： 偷袭珍珠港是8日凌晨(美国时间)开始的。1时30分，日军第一批攻击队的作战飞机从航空母舰上升空。2时45分第二批攻击飞机相继起飞……这些飞机击毁了美国的珍珠港空军基地的188架飞机，并击坏另外150架飞机。美国太平洋舰队停泊在珍珠港的40艘舰艇被击毁击沉，总共有2405人丧生，另有2000多人受伤……

李士群匆匆盥洗整装，边对叶吉卿说：“我看日本人准是疯了， 进攻英、美，扩大战争，会有什么好结果?”

“嘘！”叶吉卿提醒他：“你不要信口胡说。”

“我到晴气家里去看看，有什么情况，马上就回来。”

“你要注意，不要随便乱说。”叶吉卿关照他。

李士群匆匆来到晴气庆胤(苏州区顾问)家里，见了晴气，脱口就说：“东条先生开始干蠢事啦！”

手下的鹰犬竟会对大日本首相与太平洋圣战说这样大不敬的话，晴气倒是大吃了一惊，他阴沉着脸，没有作声。

李士群竟没有注意晴气的脸色，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既已如此，那只有依靠我们相互间的竭力合作来战胜强大的敌人……”

“事到如今，我想，日中两国应该团结一心，共同对敌……”

“为了报答兆铭先生的托付和盟邦同志及您的深情厚谊，我一定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话，他像瘫痪似地一下倒在脚边的椅子上。

也许因为他讲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句话，晴气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他顺手递过来一杯白兰地。

李士群一饮而尽。

晴气冷眼观察着李士群，他脑海里不由得浮起不久前影佐说的话：“李士群居功自大，桀骜难驯， 同时立场不稳，要严加管束。”

影佐对李士群产生恶感，是由于他到处伸手，拥权自大。眼下李士群一身兼任警政部长、江苏省长、特工总部主任、清乡苏州实验区主任数职， 头衔越多， 他的官欲越是膨胀。警政部长一职本是周佛海转让的，可他自掌管警政部后便将其视为禁脔，不容别人染指， 连周佛海要安插个把亲信也被拒绝。结果气急败坏的周佛海以“紧缩预算、节省开支”为由，说服最高军事顾问影佐祯昭，撤掉了警政部的编制，将其并入了内政部。李士群闻讯气得双脚直跳， 分别找影佐与汪精卫哭诉：“我有了一个省长，丢掉一个部长，这是周佛海的打击、排挤。”结果靠了晴气的帮忙影佐才同意在伪军事委员会之下设一个调查统计部，由他当部长， 总算没把事情闹大。

……

就在昨天，影佐还给晴气发来密电：“一旦皇军进入租界，要牢牢控制76号的活动，要使占领军感到满意，也有利于安抚人心……”

76号的名声太臭了。李士群的手下大将吴四宝，杀人、抢掠、绑架，无恶不作；李士群和他的妻子贪赃、受贿，招摇过市，更是恶名远扬……

晴气想起梅机关的中岛曾告诉他，有人看见昆山县长张鹃祥曾给叶吉卿送过一个祖母绿的宝石戒指， 还有……

睛气的脑海里，又出现了这样一幅图画：李士群与叶吉卿出入， 小轿车前总有两部武装机器脚踏车做前导，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连我(晴气) 也看不过眼， 曾警告他：“我们的师团长出入，还没有象你这个样子。”但他依然故我。

一桩桩，一件件，一下子全涌到了晴气的心头、脑际。

他也把准备对李士群说的话考虑好了。

“我很赞赏你刚才说的‘日中合作，战胜强大的敌人’，可是战胜敌人要有一支精干、廉洁、忠诚的队伍。你说是吗?”

“是这样。”李士群没有摸清晴气的用意。

“听说你太太买了一个祖母绿的宝石戒指，请问花了多少钱?”晴气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李士群猝不及防，他只好支吾着回答：“这，这要问我太太。”

“还有， 有人说， 上海市区只要拿出2500万中储券就可免除清乡。有这事吗?”晴气的话直逼而来。

李士群一身冷汗，瞠目结舌。

晴气毕竟是偏爱李士群的。正是他把李士群引荐给了土肥原， 又带他去东京大本营参谋部， 这才导致了以后76号的建立。汪伪政府成立，也有李士群的汗马功劳。晴气转念一想，目前还要用他……

于是，晴气的另一个计划构思成熟。

“我知道你是对帝国忠心的，可是你那支队伍， 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为适应皇军进驻租界后的新形势，需要大力整顿，清除一批人。”

听话听音，李士群听出晴气的话有了转机，便小心翼翼地说：“按您的指示，我回去就拟订一份纯化特工的计划。”

“这也好。但你说首先该清除哪一个?”

这又是一个难题，我怎么说呢?李士群想，以他之见，吴四宝的势力日益壮大，已不大听从指挥，最近又有勾结周佛海的迹象，把他一脚踢开当然最好， 但这家伙翻脸无情，万一反咬自己一口，这不好办。于是他说：“我没有考虑过，再说这事也不好孟浪从事。”

这回，晴气并不逼他，直截了当地说：“吴四宝民愤太大，已经影响76号的声誉， 先除掉他！”他一挥手， 语气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

李士群神色怏怏回到家里，靠在沙发上，屁也不放一个。他深深后悔刚才不应该去晴气那里。

“怎么啦?出去时还兴冲冲的，怎么回来就象斗败了的公鸡。”叶吉卿问他。

他默不作声。

她光火了， 把他推了一下：“我讲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 我心烦。”

在叶吉卿的逼问下，他一五一十讲了在晴气那儿的遭遇。

“这糟糕透啦。”她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晴气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一只戒指都有人打小报告。老娘查出来， 非要他们的命不可。”

“你就是妇人见识，只知道戒指、黄金，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吴四宝怎么办。”

“这样说，吴四宝是保不住了。本来他已成了我们的包袱。我们把他抛出去不就完事了?”叶吉卿说得很轻巧。

“你往日的聪明劲到哪里去了?你不想想古人所说的‘投鼠忌器’，咱们哪一件事不和他有关连?到时他全抖出来，怎么办?”

“唉！”她叹了一口气。“不能想得那么多了，走一步，算一步。”她也终于感到智穷力绌了。

……

五天后， 12月13日，特工总部发出一份公告，宣布免除吴四宝警卫总队长职务。

这是汪精卫与晴气的双重命令。

事前，叶吉卿把佘爱珍请到家里。

“爱珍姐，老李碰到一件为难的事， 想和你商量商量，拿出个主意来。”

“不要开玩笑了。他身边有夫人这个女诸葛，还用得着我们?”她并不相信。

叶吉卿只好拿出汪精卫的手谕。

佘爱珍一看变了脸色：“‘大块头’哪一件事对不住人?他出生入死，为大家卖命，现在就这样把他一脚踢开?”

“看你，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就发那么大的火。”

“那请夫人说，我听着。”

于是叶吉卿添油加醋地把晴气怎样厌恶吴四宝，本准备严办， 经李士群说情，才弄了个免职等等说了一番。“士群也实在没有办法，你要体谅他的难处。日本人、汪精卫都下了令，你说他能怎么办！?”

“这，还要和我商量个啥！”

“现在这事并未公开。我和士群说好，先请你们到青岛去休息一些日子，避避风。我们再来疏通疏通，看再用个什么名义安排他。这样只能算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事已至此，佘爱珍也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 再说吴四宝再狠也翻不过日本人的手掌心。她只得自找台阶：“我有两项要求， 请夫人考虑。”

“你说，我们能做到的一定照办。”

“第一，免职令等我们走了以后再公布；第二，夫人刚才所说重新安排的诺言，最多在三个月内要兑现。”

叶吉卿几乎是不加思索地答道：“完全可以。你的要求并不为过。士群身边怎能少掉这样的助手呢。”

佘爱珍虽然精明，听了这几句话也觉得可心，便没有再说什么。

佘爱珍一走，叶吉卿狠狠地啐了一口：“呸！从来也没有人敢对我威胁过，三个月?她做梦！ 说不定三个月里叫他上西天!”

正当叶吉卿发狠之际，苏州来了电话：“老夫人生病，请速回来。”

当天，她匆匆回到苏州。

摘自《76号魔窟的女主人》